在dpreview.com上看到的一张照片。名为Trilled(颤音),拍摄地点是德国城市达姆施达特。

开始分析照片上的细节,"阅读"摄影作品。
周末的一天,父亲带着两个儿子,从市中心的书店出来。地上那个布包,上面写着Thalia.de,是德国一家连锁书店。满满的一包书,今天收获甚丰。走累了,在喷泉旁边休息(也有可能在等待购物中的母亲),兄弟两个急不可耐地让父亲读书里的故事。父亲翻开书开始讲。似乎是一个带惊悚的童话故事,沉迷故事之中的兄弟俩,忘却了往来人流,忘却了背后泉水叮咚,忘却了时间。而这一刻,就是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时候。
照片里,有两个很喜欢的细节:兄弟俩的神情,虽然是在市中心,却似乎已经被故事带到另外的世界;背后的喷泉,成滴状凝结,更像是时间的停止。题目Trilled(颤音),估计也是跟兄弟两个的表情有关的,显然听的是个恐怖的故事,至少是个这样的开头。
......
最近,读完的一册书是罗兰·巴特的 Camera Lucida: Reflections on Photography (中文的译名是《明室》,我读的是个英文译本),巴特在书里提到摄影的两个特点,studium 和 punctum。这是两个拉丁词,作者说法语里没有更合适的表述,英文译本里也保留了这样的用法。前者是照片给人的一种体验,对于不同的观者是相通的;而后者则是关于细节,一些小的触动,更私人化。读到书里后面那点关于punctum的时候,时常闪过《天使爱美丽》里的一个场景,爱美丽在电影院里,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电影里的细节,例如,人物背后墙上的那只苍蝇。同样是法国人,难道对于细节的关注也是类似的?
PS: 喜欢M8的人,恩,这张照片就是M8拍的。
昨天,在去市中心的车上,读到的苏珊桑塔格为这本书写的序言,Loving Dostoyevsky。桑塔格详细地叙述了作者的生平,没有看到小说前,已经有了足够的吸引力。看到这样的题目,巴登-巴登,就在现在住的城市南面,赌场和温泉是其著名的特色。巴登-巴登的赌场,应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写《赌徒》的一个直接原因,而温泉就是巴登-巴登名字的来源(Baden在德语中就是"洗澡"的意思,况且用了两次,Baden-Baden)。其实,作者俄罗斯人茨普京 (Leonid Tsypkin), 从没有踏出过苏联的土地,也根本不是文学家。他是一个搞医学研究的科学家,拥有两个博士头衔,在科学杂志上写过100多篇文章。写小说,也并不是为了最后的发表,不为谋生,不为名利。他的读者仅仅局限在家庭里。作品以英文版开始出版后几周,作者茨普京就心脏病发去世了。桑塔格对于这本书的评价甚高,在第一段就这样写到她的"发现":
"The literature of the second half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is a much traversed field, and it seems unlikely that there are still masterpieces in major, intently patrolled languages waiting to be discovered. Yet some ten years ago, rifling through a bin of scruffy-looking used paperbacks outside a bookshop on London's Charing Cross Road, I came across just such a book, Summer in Baden-Baden, which I would include among the most beautiful, exalting, and original achievements of a century's worth of fiction and parafiction."
这样的惊喜,对于经常逛书店的人来说,是可以体味的。桑塔格在文中提到两点:第一, 茨普京的写作,不是职业,也不是为了发表,为了什么?第二,作为犹太人的茨普京,将反犹太主义(Antisemitism) 观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当作主角,那么 Loving Dostoyevsky 到底是为了什么?
两个问题都是"文学",剥去表皮的纯粹的"文学"。写作,而不去考虑后面的审查、出版;反犹太的陀思妥耶夫斯基,依然是文学家。Loving Dostoyevsky 就是 Loving Literature...
这本书的中文版译名为《巴登夏日》。其实,不太喜欢这样的翻译,"巴登"不是"巴登-巴登"的简写,听到以后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。

Baden-Baden
[1] Loving Dostoyevsky by Susan Sontag, in At the Same Time.
[2] Summer in Baden-Baden by Leonid Tsypkin.
这个题目的前面一篇,竟然是2年多前写的。
《史记》读得断断续续,终于算是到了商务版10卷本的第5卷世家一。不过倒经常半夜读到精彩的段落。靠着枕头,拍大腿向太史公致敬。
读到《晋世家》。很多篇幅描写了公子重耳,他62岁才结束流亡生涯,回到晋国。终于成就霸业,成为春秋五霸之一。写了很多的细节,似乎不是历史书,而是小说。或者说,拿着这么多情节,拍个电影是没有什么问题的。重耳养士,在于精。17岁开始带的五个士,在他一生中的关键时刻,起了重要的作用。很多时候,倒是重耳自己有些不思进取,例如,在齐国娶妻之后不思归国,被手下灌醉带离齐国。反过来看,这几个手下(士),倒是不离不弃。在逆境中依然支持,经常以死相鉴。
想说两件事情。
(一)
重耳62岁回晋国,虽九年以后去世,依然可以成就霸业。和前面的吃苦耐劳有关,不过看来年龄真的不是太大的问题。不知道最近增加退休年龄到65岁,是不是都想大家学晋文公啊。
(二)
最近,看了吴宇森的《赤壁》,实在心里难受,拿出家里《三国志·蜀书》来读。张飞长坂坡那声吼,活活被吴导演改编成单排步兵冲锋送死的镜头。小时候听故事,一直幻想那个场景。张益德同学带着二十骑兵断后。《三国志》里这样写:"飞据水断桥,瞋目横矛曰:'身是张益德也,可来共决死!'敌皆无敢近者"。多么威武的一个场景......吴宇森的《赤壁》那声吼没有出来,憋得我五脏难受,唉。好莱坞呆久了,更喜欢血腥的场面。
这个第二点,就是关于是否尊重史实的问题。电视剧电影的改编,一点问题没有。只不过如果有这个改编的机会,往好里改总是原则。如果不是,很多时候,直接拿史实,反倒更有戏剧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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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读史记(1)
"...但是从50年代起,中国知识分子遭到了从所未有的屈辱和迫害,他们的理想和热情早已荡然无存了。我在七八年前曾说过,老一代的中国知识分子都是以平静的心情等待生命的终结,中年一代的有的彷徨苦闷,有的随世浮沉,年轻的一代则或者腐化颓废、或者愤世嫉俗、或者各谋一己的前程。这个观察,我自觉在今天还未失效,甚至更严重了。在主观方面,今天的文化危机特别表现在青年知识分子的浮躁心理上。他们是少数尚有理想、尚有热情的人,也是中国未来的希望所寄。他们浮慕西化而不深知西方文化的底蕴,憎恨传统而不解中国传统为何物。他们的思想境界没有超越"五四"人物,但以中西学术的修养而言,又远不及"五四"先辈那样坚实。..."
余英时《论文化超越》(《文史传统与文化重建》506-507页)
三代知识分子之间的差异,看到形容年轻一代知识分子的句子:"浮慕西化而不深知西方文化的底蕴,憎恨传统而不解中国传统为何物"。难道不正是现代年轻人的困境?这篇文章不是主要论述知识分子的,所以第一句作为原因,似乎远不够。而我更希望看到的是,老先生对于现状(以及青年人)的忠告,未可得。不过经常在余英时先生其他文字中,见到反面的论述。考量话语的背景,而不是直接拿来,例如鲁迅关于"青年必读书"的回答:"我以为要少--或者竟不--看中国书,多看外国书"。
另外,提及20世纪初期,邓实 (1877-1941) 指出:当时求实求新的知识人"尊西人若天帝,视西籍如神圣"。很奇怪的现象,但至今依然有存在的影子。
想看两本书:
[1] Peter Watson. Modern Mind: An Intellectual History of the 20th Century. 2001
[2] John Brockman. The Third Culture. 1995
后者《第三种文化》是相对 C.P. Snow 提出的人文与科学两种文化,而谈及科学知识的通俗化和普及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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